文/一勤
敬拜结束后，张起推门走进了会堂。会堂里坐满了人，他突兀地杵着一个粗壮的大个子在后面，尤其一脸阴沉的，像是找人打架似的，有点吓人。
这间会堂在一个写字楼里，是基督徒聚会用的，容的下两三百人一起，礼拜天时都坐得满满的。张起望了一会儿，找到一个空位，走过去，坐在最后一排靠中间过道的边上。
敬拜之后是证道，一个身材略矮却精神的中年人走上了讲台，他是这间教会的牧师，名叫雅各。张起看着他，眉头蹙紧了。他正是为他来的，为要戳穿他！
雅各牧师讲道的声音在他听来越来越刺耳，如果不是极力忍着，早站起来大喊：“闭嘴！虚伪！”还要大骂：“满嘴的仁义道德，满肚子的男盗女娼！什么东西！”他忍着，身体都轻微地抖。
他们有什么仇怨吗？是这样的：张起这两年里尤其这几个月都在苦恶挣扎，他陷入了情欲的网罗，一直沉迷在色情片里无法挣脱。每次放纵后，他内心都很痛苦，明知道惹了主的怒气，却不能断绝。他不敢来到主面前，却每每缩在黑暗中觉得平安。他知道他出了问题，而且很大。
他不敢给雅各牧师打电话，于是写电子邮件，写他的纠结和挣扎，又为面子故，不免有些托词和借口为自己稍稍辨白，不想雅各牧师直接回信说：
“那所有都是借口！你放任自己的情欲，任凭与撒旦为伍，毫无对主的敬畏！一切悔过的话全是谎言！你并不真心忏悔，说什么孤独、工作压力大，全是狡辩！如果你继续放任自己在罪里，救恩将与你无份……”
张起那晚看完回信，先是脸上一阵阵地火烧，继而大怒，又后悔写那封信——怕牧师把他的隐私捅出去，再是又烈一重的怒火……那晚，他彻夜未眠，甚至想杀了他！
之后的几天里，他更加纠结，越加担心，惶惶不安。为先下手反击，他私下里打听雅各牧师的生活，终于让他知道了！于是这个主日他来到教会，单等着雅各牧师讲完道，上台做见证——这次要做一个特别的“见证”！
想着，张起嘴角撇出一丝浅浅的得意的笑。他的心思全不在听道上，只等着雅各牧师讲完，主持人问“有没有见证”时上台，不想雅各牧师的一句话又使他一惊，“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，有多少陷在情色网站里不能自拔……”他全身警惕了，想到雅各牧师随时可能说出他的名字，又羞又恼，脸憋的通红。
雅各牧师继续说着：“弟兄姊妹们，我们应该儆醒！就像耶稣基督曾告诫我们的，末日来的时候就像贼，我们一点不觉察的时候，它就来了！试想，末日降临的时候，你正在看情色视频，结果会怎样？很难说！我不敢说那时你一定不能得救，但起码很危险。再有，真见了主你不觉得有愧吗？会不会觉得没脸见主？……”
张起听的气息都重了，蔑视地笑，笑的很难看，心头说着：“说的好听！你背地里又干的什么勾当！”
雅各老师讲着低头语塞片时，又抬头说：“不埋大家说，我也曾深深地陷在情欲里不能自拔，不只是情色网站，而且犯了很多淫乱的罪。大家也许不知道，我以前是做导演的，圈子里诱惑很多，特别是进了剧组，到了一个封闭的环境，男男女女的在一处，更难把持住自己。我那时候很悖逆，不觉得那样不好，反而沾沾自喜，因为有过的女人多。
“可罪就是罪，即便我们再狡辩，内心深处良心的遣责是无法回避的。不仅如此，还有罪带来的咒诅和恶果。在我最春风得意的时候，事业连连受到重创；在我最纠结的时候，我的家庭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，我的婚姻险些到了尽头。一连串的打击，才让我认识了自己，认识了自己的局限，自己的软弱和无助，也深深地认识到自己需要拯救。
“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一个漆黑的夜里，我第一次屈膝向主祷告忏悔，哭的满脸泪水……也是打那天后，我才慢慢走出了那个巨大的阴影。我感谢主对我的怜悯，感谢我的妻子对我的宽恕，我深深地知道我是个罪人，本不配得这一切！……”
张起听的怔了，那本是他要揭发的，没想到雅各牧师竟自己说了出来。他立时局促地坐不住，汗颜地低下头，好想出去，赶紧离开，又不敢动。
“我妻子总跟我私下里，说我教训的话说的太重，对大家太苛责了。其实就是因为我深知道犯罪后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，所以才那么严厉的、苦口婆心地劝大家敬畏主，远离诱惑与试探！
“今天为什么又跟大家说这些呢？因为前几天收到一个弟兄的来信，他深陷在诱惑和试探里。看了之后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，所以心里焦急。我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，在此我向他道歉，说的有些重了。可那实在是我最想说的，希望他能尽快地走出来，彻底斩断情欲的诱惑！在主里悔改更新……”
字字扎在张起的心上！他依旧埋着头，涌出的泪水大颗滴在腿上、脚前。想及自己的所作所为，他强烈地鄙视、厌恶自己！又一阵阵感动上涌，一直流泪。
打这天，张起回家后清空了硬盘，断了网……渐渐的，他走了出来。
作者简介：
一勤，原名孙大勇，曾获第22届、25届汉新文学奖（美国），著有长篇小说《囚笼》。
